这个“傻”女子名叫智慧

2024年9月，王智慧在民权县民族学校(xuéxiào)针对四年级新生开展团体心理活动，引导学生学会(xuéhuì)合作。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3月，王智慧在湖南长沙留影(liúyǐng)。 每个周日，小然都(dōu)会早早来到家门口，等她的“智慧妈妈”。 这位“妈妈”是河南省民权县鲲鹏学校的一名教师，名叫王(wáng)智慧。2015年以来，她坚持周末(zhōumò)下乡送课，提供(tígōng)心理援助超过1.5万人次。 小然是王智慧(zhìhuì)帮扶(bāngfú)的孩子之一，生活在单亲家庭，父亲在外务工，她跟祖母长大。 因为陪父亲到北京治病，王智慧半个(bàngè)月没去看小然(kànxiǎorán)。等不到她，孩子总对祖母念叨，要给“智慧妈妈”打电话。 4月(yuè)13日一早，刚回到民权不久的王智慧清晨(qīngchén)6点就骑上电动车，直奔30公里外的北关(běiguān)镇任庄村，车筐里塞着一袋子水果和一套马克笔，那是给小然的礼物。不久前，王智慧曾听小然的班主任说，孩子最近总和(zǒnghé)同学打架，她实在放心不下。 她记得，刚到小然家门口，屋里冲出一道瘦小的身影，孩子扎进(zhājìn)她怀里哭。她赶紧(gǎnjǐn)说：“小然，对不起。老师以后如果再出远门(chūyuǎnmén)，一定提前告诉你(nǐ)。”她随后得知，孩子因为被同学说“没妈的孩子像根草”，气不过才动了手。在她耐心的宽慰下，小然最终表明：“我知道拳头不是解决问题(jiějuéwèntí)的方法。” 2025年清明节前夕，王智慧参加河南省民权县妇联(fùlián)举办的(de)红色故事分享会活动。 25年前(niánqián)，从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王智慧站在河南省民权县一所乡镇(xiāngzhèn)小学的讲台上，面对着一群身上脏兮兮的孩子，心里发慌。刚刚20岁的她不懂，教师是怎样(zěnyàng)一份职业。 王智慧参加工作第二年的(de)某一天(yītiān)，班上一名叫刘小军的学生手里捧着几颗糖(táng)来到她面前说：“老师，这是不是你爸爸给你带的那种糖？”糖被孩子的体温焐化了，糖纸发黏。 王智慧愣怔片刻(piànkè)，想起自己某次闲聊时提过儿时收到(dào)父亲的礼物糖，到现在心里仍然是(shì)甜滋滋的。她没想到，刘小军记下了这件事，还把父亲去城里打工买回的糖给她带来了。 她(tā)班里大部分学生是留守儿童，父母回来一次，日子就像过年一样。父母带回来的新鲜玩意，是孩子们的宝贝。王智慧的命运也开始与这片土地上(shàng)的孩子勾连起来，她内心不再迷茫(mímáng)。 2015年秋天，有一次(yīcì)，王智慧下乡参加青春期健康教育相关的公益活动，正准备离开时，一名(yīmíng)女生急匆匆跑来，把一个搓圆的纸团塞进她手里，又急匆匆地(dì)跑开。 身为一名教师，职业敏感让她察觉到女生心中的忐忑。纸团上写的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小肚子痛，下身有血迹，很(hěn)害怕，又怕被同学发现。母亲不(bù)在身边，她不敢告诉在外打工的父亲，也不敢告诉祖母。王(wáng)智慧一个班一个班地找到了(le)这个女生，发现她腰间系着一件遮挡用的外套，目光充满胆怯，王智慧给她讲解了青春期(qīngchūnqī)的生理知识，还教(háijiào)她卫生巾的用法。 两天后，王智慧带着一大箱卫生用品和一包衣物，专程去(qù)女生家，引导孩子正确面对青春期身体的(de)多种变化，教她保护(bǎohù)好自己的身体。后来，她也常常去回访。有一天，女生对她说(shuō)：“老师，我能小声喊你(nǐ)一声‘妈妈’吗？”王智慧哭了，她把孩子搂在怀里说：“如果你愿意，我就是你的妈妈！” 从那一年开始，她投身公益活动，孕期、产假也去上(shàng)公益课，一直(yìzhí)到领着自己的孩子下乡送课。在她看来，这是件很美的事。 王智慧(zhìhuì)的(de)工资，从每月275元，涨到如今每月4000多元，她一直都拿出一部分资助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。截至目前，她已经资助了9名(míng)学生的学业，累计金额6万余元。 笑笑是王(wáng)智慧长期资助的一名贫困女生。父亲(fùqīn)长期不在家、母亲早逝，笑笑一边上学，一边照顾祖母和弟弟。2022年中考(zhōngkǎo)前夕，王智慧将笑笑接到自家备考，临近女儿生日，又想(xiǎng)给笑笑讨个步步“高”的谐音彩头，她特意买了一个蛋糕。 王智慧记得，大女儿把奶油抹到小女儿鼻尖上，笑笑则轻轻地在一旁说：“别(bié)……糟蹋(zāotà)了。”她还想考完试把蛋糕带给祖母吃(chī)。王智慧的丈夫赶忙(gǎnmáng)回应：“孩子们你们可劲儿吃，明天考完试，再给奶奶带个新的！” 后来，笑笑顺利考入高中，这份跨越血缘的(de)温情仍在延续。 还有一次，王智慧接到一名(yīmíng)学生母亲的电话，说孩子在文理(wénlǐ)分科方面和父亲发生了冲突，情绪失控，试图吞下安眠药。 王智慧连忙赶过去，一遍遍劝着(zhe)这名学生，了解她内心(nèixīn)真实的愿望。良久的促膝长谈后，学生情绪(qíngxù)平复下来，后来如愿考上大学，走向梦想中的“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”。 王(wáng)智慧(zhìhuì)给孩子们开了“心语信箱”。有一次，她收到一张纸条：“老师，我能和(hé)你说说心里话吗？”按照上面的信息，王智慧找到了这名求助的同学。 那是一名初三女生，边哭边说自己没用，怎么努力也不能提高成绩让爸妈开心。等她平静下来，王智慧了解到(dào)，她在家排行(páiháng)第二，成绩中等，姐姐在读大学(dàxué)，弟弟备受父母疼爱。她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。 女生说，临近中考，很迷茫(mímáng)，很担心，父母说考不上就不让学了。 王(wáng)智慧(zhìhuì)听完，启发这个女生写出自己的理想和优点。女生说自己擅长长跑，多次在县里的运动会上获奖。看到她(tā)充满自豪，王智慧又一边鼓励，一边引导她与父母换位思考，为她分析父母的期待，鼓励她发挥体育(tǐyù)特长，兼顾学业。在征得女生同意后(hòu)，她又与其家长做了沟通。 从那以后，王智慧隔三岔五利用课余时间约女生聊天，帮她做成长规划，给她加油鼓劲。女生也像换了个人似的，变得(biàndé)热情(rèqíng)阳光，还成(háichéng)了老师的助手，带领同学练习体测项目。 次年7月，王智慧得知(dézhī)，这个女生被民权高中体育特长生班录取。 “看到(kàndào)帮助过的孩子积极成长，就像是给我(wǒ)自己加油、鼓劲，成就感价值感倍增。”王智慧说。 她经常(jīngcháng)跟办公室里的(de)同事要旧书、旧衣裳，“恁家小孩看过的书别丢，给我”“恁小孩穿过的衣裳也别丢，给我”。不了解(liǎojiě)情况的同事曾半开玩笑地问她：“你家难道买不起衣服给孩子了吗？” 其实，王智慧是要把募捐来的(de)书籍和(hé)衣服送给困难家庭的孩子。知道实情之后，往常周末会一起逛街游玩的王智慧的同事(tóngshì)纷纷加入，她成立了“爱心妈妈”团队。队伍从一个人发展到几个人、几十个人。 “我不再是一个人了。”王智慧(zhìhuì)说。 为了能更好地帮助孩子们，团队成员都开始(kāishǐ)自(zì)学心理健康知识。自2015年来，她带领团队开展公益讲座300余场。 2023年，王智慧登上“中国(zhōngguó)好人榜”。同年(tóngnián)，她与另一位“中国好人”唐志发(tángzhìfā)联合发起民权县帮扶好人协会，并任副会长(fùhuìzhǎng)。协会活动涵盖助农帮扶、移风易俗宣讲、关爱弱势群体、生态保护等多个领域。 “团队力量让我很有安全感。”王智慧(zhìhuì)介绍，协会内部谁家有困难(kùnnán)，大家也会互帮互助。 2024年暑假，王(wáng)智慧与“爱心妈妈”走访了63名困境儿童，与团队成员共同对接爱心企业，发起助学项目。她收集困境学生信息，通过家访一一确认，最终遴选出11名帮扶(bāngfú)对象(duìxiàng)，由项目资助到(dào)大学。 王智慧(zhìhuì)记得，小时候过年，一位邻居奶奶总来家里吃饭。父亲会将柴火码得整整齐齐，把年夜饭端到桌子上，眼前的(de)邻居奶奶和自己(zìjǐ)的家人一起(yìqǐ)聊着天。冬夜的小屋亮着暖暖的微光，年幼的王智慧记住了这一幕。 她后来明白，邻居奶奶的丈夫曾是一名军人，因意外离世(líshì)，留下她一个人，父母经常让王智慧给她送馒头。虽然(suīrán)家里不富裕，但父母总是尽力(jìnlì)帮助他人。 2023年年初，王智慧的父亲确诊肾癌(shènái)，她安顿好班上的学生(xuéshēng)，陪父亲踏上了去上海寻医治病的路。 担心父亲，又放不下学生(xuéshēng)，王智慧常彻夜难眠。父亲看在眼里，劝慰她：“你看这医院条件多好，还有护工，就连餐都是送到床前，我没事(méishì)，你尽快(jǐnkuài)回去上班吧，班里还有恁多学生嘞。” 在接下来的6周时间里，王智慧总乘坐夜车往返于上海和民权之间，病房里备课(bèikè)，火车上休息，工作(gōngzuò)没耽搁，父亲的手术也很成功。 返程路上，父亲对她说，“爱出者爱返，福往者福来”，夸(kuā)女儿平衡了(le)公与私。 其实王智慧知道，父亲是想减少她心里对家人的愧疚。近日(jìnrì)，王智慧的父亲因心脏病再度住院治疗，仍然坚持让女儿不要(búyào)落下“家里那群(nàqún)娃娃们”。 起初，王智慧的丈夫并不(bù)支持她，觉得妻子“太辛苦了”，不是在学校上课，就是在做公益，不断地为他人奔走，让(ràng)家人心疼。后来，他看到妻子坚持并乐在其中的样子，态度渐渐(jiànjiàn)转变。 2016年，王智慧的(de)小女儿出生。上午还在乡下送课的她，下午就进产房生孩子。产假期间(qījiān)她还闲不住，多次下乡送课，帮扶学生。 去村里(lǐ)的路上，丈夫(zhàngfū)开着车，她抱着襁褓中的孩子。教室里，她在讲台上讲课，丈夫在讲台下哄孩子。 “这个公益宝宝，今年已经9岁了。”王智慧笑(xiào)着说。 王智慧身上的衣服，多数是别人穿(chuān)剩下的，大女儿和她身高体型相近，她也(yě)会穿女儿的。“并不是(búshì)委屈自己，而是比起穿漂亮的新衣服，做公益更让我有满足感。”过去，王智慧还被人说“傻”，整日为别人忙活，一分钱也不多挣(zhēng)。 她“傻”了(le)多年，从(cóng)一个刚参加工作(gōngzuò)的青年教师，长成孩子们的“智慧妈妈”。当被问到有什么心愿时，她说：“希望有更多人相信美好，也希望社会越来越好。” “一开始我有这个愿景的时候，觉得有点搞笑，好像离自己很遥远。没想到，我真的能影响别人。”王智慧说，“大家对我的评价，从最开始的‘傻’，到后来的‘值(zhí)’，这就是(jiùshì)我最大(zuìdà)的收获”。 不久前的(de)一天，夕阳下(xià)，王智慧又抱着一摞旧衣服走向(zǒuxiàng)村口。远处，一群孩子追着电动车奔跑，扬起的尘土镀了层金，让她想起20年前那个攥着糖的男孩。 （文中(wénzhōng)未成年人均系化名）